2008 年初春,我背着褪色的牛仔布包,跟着同村姐妹挤上南下的大巴。30 个小时的颠簸后,塘厦 138 工业区的霓虹招牌在暮色里亮起。新劲电子厂的宿舍楼像灰色积木,六楼那间 12 人宿舍,就是我们接下来两年的 “家”。铁架床上铺着花床单,窗台上摆着从老家带来的陶瓷杯,我们把各自的照片贴在墙上,拼出一幅简陋却温馨的画面。

流水线的日子单调却充实。清晨六点半,宿舍楼的铁门准时 “哐当” 拉开,我们裹着薄外套,踩着胶底鞋,汇入厂区主干道的人流。车间里,电子元件的微光与白炽灯交织,焊锡的气味混着洗发水的清香。我负责给电路板安装电阻,起初总被烙铁烫到指尖,后来竟练出了肌肉记忆。午休时,我们端着不锈钢饭盒坐在厂区树荫下,分享从食堂带来的腌萝卜和青菜。那时的快乐很简单,谁要是从老家带来一包辣条,就能换来整个宿舍的欢呼。
最盼着每周日的休息日。天一亮,宿舍楼就热闹起来。姐妹们翻出压箱底的漂亮衣裳,对着巴掌大的镜子描眉涂唇彩。我最爱穿那件淡粉色针织衫,配白色帆布鞋,虽然款式普通,但穿上就觉得自己是厂里最靓的仔。新大新超市是我们的 “快乐天堂”,穿过三条街,老远就能看见超市门口的喷泉。一进去,我们像欢快的小鸟,在零食区、服装区穿梭。买包 5 毛钱的咪咪虾条,就能边走边吃一路。有时,谁发现货架上打折的护手霜,会兴奋地招呼大家一起拼单,那时候,几元钱的小物件就能带来满满的幸福感。
除了逛超市,偶尔我们也会去工业区边缘的溜冰场 “蹦迪” 溜冰。昏暗的灯光下,劲爆的舞曲震耳欲聋。溜冰场的地板上,有人笨拙地扶着栏杆慢慢挪动,有人潇洒地穿梭在人群中。我刚开始学溜冰,总是摔得四脚朝天,周围的男孩女孩们会笑着伸手拉我一把。大家相互搀扶、相互鼓励,没有丝毫的陌生与隔阂。有一次,一个男孩带着我在冰场飞驰,风从耳边呼啸而过,那一刻,仿佛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被抛在了脑后。

在厂里,爱情也悄然生长。记得隔壁车间的阿强,总在食堂假装偶遇给我送橘子;同宿舍的阿玲,收到了隔壁宿舍男孩写的情书,信纸里还夹着一朵干枯的野菊花。那时的感情纯粹得像山泉水,没有房子车子的考量,只有下班后一起压马路的甜蜜,分享一包瓜子的满足。女孩们不追求名牌包包和昂贵化妆品,只希望能收到对方亲手折的千纸鹤,或是在生日时得到一束路边采来的野花。
深夜的宿舍,是姐妹们的 “心灵港湾”。月光透过铁栅栏洒进来,我们躺在床上,分享各自的心事。有人想家偷偷抹眼泪,其他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;有人憧憬未来,描绘着回家盖新房、开小店的梦想。那时的我们,虽然工资微薄,生活辛苦,但对未来充满希望,相信只要努力,就能过上好日子。
2009 年底,因为家里有事,我不得不离开塘厦。走的那天,姐妹们都来送我,在车站抱头痛哭。那一张张被流水线灯光照亮过的脸庞,那一段段在塘厦街头留下的笑声,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。
如今,十几年过去,听说塘厦 138 工业区早已旧貌换新颜,新劲电子厂也不知搬到了哪里。但每当想起那段日子,心里依然会泛起温暖。那时的我们,像风中的蒲公英,虽然渺小,却在彼此的陪伴下,绽放出最灿烂的青春。那些在流水线、超市、溜冰场度过的时光,那些单纯美好的女孩们,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,永远闪耀在时光的长河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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